陳清時在顧家的拜訪很順利。

盼婿心切的宴明舒自然不會給她女兒好不容易拐來的女婿使絆子。

但顧言信竟然也老老實實沒做任何抵觸舉動。

而且，他在跟陳清時的交流與談話中透著若有似無的熟稔。

看著這一副翁婿和睦的情景，顧眉生眸色微深，心生疑竇。

在老父親的要求下，顧眉生顧公館住上幾天，傍晚時，她送陳清時回陳公館。

幾步路的行程，她父親還要她送陳清時，用情不可謂不真切。

“你在想什麽？”陳清時嗓音清冽，但在夜色中格外溫柔。

他凝視著顧眉生，眉眼繾綣，看著很柔和。

顧眉生看著現在的他，又想起以前他的清冷高傲，不禁笑了笑。

她沒回答陳清時她剛剛在思索什麽的問題，而是挑起另一個話題。

“你是不是變溫柔了？”

陳清時聞言，眸色微頓，他笑起來，看向顧眉生，“那要多謝顧小姐。”

顧眉生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，又覺得有些肉麻，她微微搖頭，正正經經道：“你還是別這樣了，我瘆得慌。”

想了想，她又說道：“你的改變，與其是因為我，不如說是因為陸世成。”

“不是。”陳清時輕聲否定她的論斷。

顧眉生挑眉：“難道不是嗎？陸世成落網，你所有的憂慮一掃而空，再不擔心有人會背後捅你刀子了。”

陳清時輕笑，低低道：“他只是一把刀刃而已，現下還沒刺到該刺的人。”

顧眉生把他說的話在腦子裏過了一圈，沒猜出什麽深意，只是覺得陳清時一定還有什麽部署。

顧眉生沒有什麽打探欲望。

她堅信情侶間保持一定的距離才能使兩人走得更長遠。

不過，陳清時的心思確實比姑顧眉生想象中的更深，他平時做得很多看似無意義的小事，在不久後就會發揮巨大作用。

比如，陳清時在某些時刻翻閱的姜宛繁編制的書籍，在那一刻，這些看似沒什麽用的書籍，卻能激發姜宛繁僅剩的母愛，促使她拿出陸世成的罪證。

再比如，其實陸世成有今天如日中天的地位少不了陳清時在身後推波助瀾。

顧眉生才知道，陳清時本來就是亞美集團隱形二股東，所以他才會收購亞美集團收購得那麽順利。

陳清時試圖營造一種他跟陸世成針鋒相對勢均力敵的對峙場面，來讓陳瓚對他放松警惕。

果然，在陸世成采取行動後，陳瓚便把安排他其餘兩個兒子回黎城住的念頭打落，一心一意支持陳清時。

此戰過後，陳清時已是陳家當之無愧的無冕之王。

陸世成把陳清時當做一生之敵，殊不知，他自己只是陳清時的一顆棋子。

只有陸世成才會引起陳瓚那麽深的忌憚，所以，陸世成真的是一枚很好用的棋子。

陳清時不過短短一句話，顧眉生便把很多關竅想通。

陳清時看著顧眉生明顯出神的澄澈眼睛，彎唇笑了笑。

他心裏很明白顧眉生會猜到一些事情，顧家小公主雖然沒吃過苦，但卻很敏銳，他並不打算隱瞞，他淡聲道：“以前，我確實是陸世成的合作夥伴，只不過他不知道。”

頓了頓，他說道：“陸世成有一位很信任的下屬，那人也是我的人，我掌握一些陸世成犯罪的證據，但卻沒有拿出來，反而哄著讓姜宛繁拿出她藏有的犯罪證據。”

說完，他詢問一直認真聆聽的顧眉生，含笑問道：“顧眉生，你猜為什麽？”

從某種意義上講，顧眉生跟他心有靈犀。

她上前一步牽住他微涼的手，很自信說：“因為你想娶我。”

陳清時微頓，笑起來，讚同道：“說得對。”

“還有。”顧眉生聲音清清涼涼，很好撫平陳清時一切暴戾，她含笑道：“你想要有罪之人自相殘殺，不想臟了自己的手。”

陳清時抱住她，手挽住她腰肢，聲音低低回蕩在她耳側，“說得更對了，要是臟了手，可怎麽娶你過門?”

＊

顧言信站在露臺看了半響，如願以償看到她女兒去了陳公館。

他心裏既高興又有些酸澀。

以後，女兒就是人家的了。

他躡手躡腳下樓，看見妻子坐在客廳看財經新聞。

財經節目正在報道陸世成落網給H國經濟造成的震動。

以前，陸世成可是財經欄目的常客。

“笙笙走了?”宴明舒一看顧言信神情，就知道女兒八成跟陳清時回陳公館了。

“嗯。”顧言信坐下，柔聲跟妻子說：“裕銘跟笙笙有一些誤會，他們得回去才能解釋清楚。”

“什麽誤會？”宴明舒嗤之以鼻，她隨手拿沙發上的抱枕砸顧言信，冷笑道:“你這個當爹的幫著外人一起騙女兒，你好意思嗎？！”

“為了一個外人還拆散女兒跟林青宴，你讓我怎麽有臉見林晨歌?”

顧言信靈活躲開抱枕，沈聲道：“你不說她又不知道，怕什麽？”

宴明舒：“我於心有愧。”

顧言信笑道：“一切都是我做的，你沒什麽好愧疚的，她要是怨你，你就跟她絕交。”

宴明舒：“……我還以為你會說你會護著我一力承擔責任。”

顧言信認真道：“哪有，一貫都是太太護著我，我是什麽都做不了……”

沒等他說完，另一只軟枕又朝他飛了過來，顧言信躲不及，軟枕直直砸掉他眼鏡。好在地毯柔軟，眼鏡沒砸碎，但顧言信覺得這已經算得上工傷。

他跟宴明舒講道：“明天就勞煩太太替我開董事會。”

他指了指地上的眼鏡，淡定說道：“我的眼鏡碎了，我已經看不見東西，要是去上班容易出事。”

宴明舒扶額，一言難盡道：“你的眼睛確實有問題，眼鏡碎不碎都看不出來。”

顧言信：“那就更勞煩太太替我去公司了。”

宴明舒：……

＊

顧眉生在家辦公辦了近兩個月，再回到辦公室已經年關將至。

財務部忙著籌算年終報表，人事部忙著發放年終獎金。

忙了一上午，顧眉生剛要收拾東西去吃午飯，內線電話響了，顧眉生接聽。

“顧總，人事部鄧總見您。”

顧眉生：“好，請她進來。”

鄧玉婷是大顧眉生幾屆的學姐，算得上關系熟稔。進來後，鄧玉婷掃顧眉生一眼，笑著調侃：“顧總氣色不錯，看來是好事將近。”

鄧玉婷眉清目秀，姿容說不上絕頂，但渾身自有一種成功女人的爽利感，跟孟爾雅氣質有異曲同工之妙。

顧眉生把福利審查表接過來，微勾唇角，露出禮儀性笑意。現在臨近下班，顧眉生也願意接她調侃，淡淡道：“比不得孟總，她跟秦總才是好事將近。”

聽到孟爾雅和秦墨的名字，鄧玉婷笑意微僵，眼中閃過一絲很快的陰翳。

顧眉生把這一切收到眼底，緘默不言。

旁人的愛恨情仇，她不愛幹預。

“秦嶼的年底獎金怎麽多了一筆喪葬費?”

顧眉生隨手指了審查表一個地方，打破辦公室因鄧玉婷私事撞破而產生的凝固氣氛。

鄧玉婷對待工作一向很上心，顧眉生一提，她馬上回轉心思，接話道：“秦嶼奶奶快不行了，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情，他都好幾天沒來上班了，所以我想為他把喪葬費預支出來，您覺得呢？”

顧眉生怔了怔，過了會兒才道：“沒想到秦奶奶的病這麽厲害了，我上次去醫院見她，看她氣色還不錯。”

看鄧玉婷站著，顧眉生招呼她坐下。鄧玉婷依言坐下，瞅著顧眉生神色，說道：“本來以為老人家只是有些高血壓，後來才知道她還得了肺癌，發現的時間就晚了，就算秦嶼再有錢，現在的醫療技術對待癌癥也是無力的。”

“現在，秦嶼已經把老太太接回家了，黎城的家，老太太想落葉歸根。”

顧眉生點點頭，聲音很輕，“我給你沏杯茶。”

說著，她站起來，恰好躲過鄧玉婷問詢的眼神。

鄧玉婷無聲抿唇微笑。

看來，內部盛傳CEO與總助不合到也不是空穴來風。

顧眉生抵達黎城時是深夜，她沒驚動任何人，只悄悄下飛機，又悄悄住進她在黎城置辦的房產。

已是深夜，顧眉生不想擾民，在公寓裏住了一夜後，第二天淩晨，她才去秦嶼在黎城的家。

她提了個保溫箱，裏面是她早上自己做得銀耳雪梨粥。

顧眉生會做得飯不多，做得可以吃的也就是煮個面條熬個簡單的粥。

她知道秦奶奶喜歡喝銀耳雪梨粥，秦奶奶喜歡甜食，以前顧眉生住在祖父家時，每天早上秦奶奶都要喝一碗銀耳雪梨粥。

顧眉生記得秦奶奶的喜好，記得每去一個新地方就給老太太帶特產，卻不喜歡去看她。

因為每次去看她，顧眉生就會想起在祖父臨終的時候，秦奶奶跪在地上，楚楚哀求祖父，眼裏盈滿淚花，希望祖父可以把她嫁給秦嶼。

“雨澤，看在我們這麽多年的情分上，你能答應我嗎？”她的眼淚流得稀裏嘩啦，瘦弱的肩膀顫抖著，然後輕輕把秦嶼的手放在顧眉生手背，“讓兩個孩子完成我們的遺憾吧！”

而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祖父顯然動心了。

顧眉生看出來祖父的意願，沒如他意，幹脆利落甩開秦嶼牽住她的手，“我不願意!”

她嗓音清淩淩，刺穿一池氤氳的水。

秦奶奶轉而哀求看向顧眉生：“笙笙——”她的淚沾在松垮的臉頰隱隱可以窺探年輕時的風采。

祖父也目光哀求看著顧眉生，希望顧眉生可以答應。

而顧眉生沒有答應。

直到祖父閉眼，顧眉生沒再開口訴說一句話，秦嶼數次想來牽她的手，都被她狠狠甩開。

顧眉生一直很感激秦奶奶在她年少時對她的照顧，但這並不意味著她願意成為一個成全她跟祖父遺憾的工具。

下了樓，顧眉生看見樓下雨樟樹旁停駐的一輛黑色賓利。

她眸光微頓，猜測出一個另她愉悅的可能性。她停在原處沒有動，拿出手機撥通那人電話。

電話很快連通，聽著男人平靜的呼吸聲，顧眉生擡目看向那輛賓利，嗓音清澈含笑，“你在黎城?”

男人好像有些疲倦，嗓音不似以往清冽，帶著恰到好處的溫潤，道：“顧眉生，你走近一些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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